日茉里還記得那匹馬的模樣。鄰近高三畢業、已經決定好未來出路,每天日程變得更加寬鬆的她,算準前男友最後一堂選修還沒下課,小心避開牧場的工作人員,喬裝打扮混入馬廄。即使戴著口罩,也無法隔絕那股難聞的氣味,日茉里視線快速掃過飼養欄中悠閒咀嚼乾草的馬匹,終於找到記憶中那個差點讓她摔下馬背的傢伙 ── 仲間一創的愛馬就站在那裡,毛色油光水滑,鬃毛被梳理得整整齊齊,澄澈的雙眼好奇打量著面前的女學生,對她接下來的計劃毫無所覺。
日茉里不屑地哼了聲,以前她很好奇一創每天花這麼多時間在馬術社的原因,甚至拒絕下課後和她去商業區約會,也要趕去牧場照顧親愛的馬兒,硬是跟過去想看對方到底在忙什麼;專注沉浸於某事的一創確實很有魅力,這也是日茉里當初在美術社對他一見鍾情的原因 ── 誰能想像這樣一位態度輕浮的玩咖,居然也能安安靜靜坐下來,完成一幅精美的畫作呢?然而在一創眼中,這個平凡午後的主角完全是那匹馬,即使日茉里短暫進入視線,也只是因為她纏著硬要參一咖,對方才教她如何取得馬匹信賴、進而騎上馬背,甚至花了一個多小時在幫牠洗澡,愛漂亮的她根本難以忍受。
她咬緊下唇,從側背包中拿出一袋東西,準備撕開包裝、悄悄把它加進飼料槽裡,認為只要除掉這匹馬,一創肯定會後悔至極,她就是想看那男人屆時會露出多可笑的表情。突然靠近的腳步聲讓她嚇了一跳,那袋東西就這樣掉到地上,「小姐,請問妳在做什麼?沒有工作人員陪同的話,不可以擅自跑進馬廄喔,是迷路了嗎?」犬飼路過馬廄時,敏銳注意到貌似有個女學生站在裡頭,領口處深色的蝴蝶結昭示著高等部的身份,臉上厚重的墨鏡及口罩,卻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非常可疑。
「這是什麼?」犬飼彎腰想幫她撿起掉下來的東西,原本以為是在販賣機買的飼料、包裝卻截然不同,結合剛才鬼鬼祟祟的舉動,讓他更加懷疑對方圖謀不軌,「 ── 不准碰!」日茉里一把拍開對方,趕緊搶走包裹,慌亂地將其塞回背包,打算擇日再實行計劃。這裡飼養的馬匹雖然同樣屬於牧場,但主要是借給馬術社在社團活動上使用的,變相分攤了平常照顧馬匹的時間成本,讓社員們可以更專注於馬術本身;雖然並非犬飼的工作範圍,眼看事情發生卻不阻止,依然有他的責任,「小姐,請妳解釋一下剛才究竟在做什麼!」
「你走開啦,不要碰我!就說什麼事都沒有了!」日茉里掙扎著想甩開犬飼,餘光瞄到遠處一抹高大的身影逐漸靠近,她怎麼可能忘記對方的模樣,那個愛馬更甚過她的仲間一創,討人厭的前男友 ── 一創下課後照例來到馬廄,沒想到卻在這裡看見熟悉的身影,趕緊衝上前阻止,「冷靜,你們都冷靜一點!」他視線在兩位當事人身上來回,後面那個中等部學弟有點眼熟,是在牧場打工的學生,至於這位女生嘛……「日茉里,妳來馬廄幹嘛?」他們分手的原因,就是日茉里冷著臉丟下一句:「比起騎我,你更喜歡騎馬吧?」,可她今天卻突然出現在最討厭的馬廄,還跟員工發生爭執,怎麼想都怪怪的。
「這位小姐拿著一個奇怪的包裹,好像想加進飼料槽,我出聲搭話後的反應也很激動,就變成這樣了。」犬飼無奈解釋,手臂在剛才的爭執過程中,被指甲抓出好幾道紅痕。日茉里眼見計劃徹底敗露,臉上一陣紅一陣白,氣憤地走到一創身前,用力搧了他一巴掌,尖聲吼道:「你這個渣男!最好和那匹馬一起被毒死!」她頭也不回逃離馬廄,留下兩個男生面面相覷。
「呃,學長,你還好嗎?」犬飼將冰袋遞給坐在旁邊休息的一創,讓對方可以敷一下紅腫的臉頰,在今天之前,他只知道這位學長下課後會來照顧馬匹,貌似是馬術社自願過來幫忙的志工,後來牧場主決定付對方時薪正式聘用,沒想到剛好目睹這麼尷尬的場面;犬飼當然好奇兩人之間有何過節,但也清楚被前女友罵得那麼難聽,一創此時肯定更難受,外人不要多嘴才是最好的。
冰涼的溫度凍得一創忍不住倒吸一口氣,表情瞬間扭曲了下,很快恢復原先那副輕鬆的模樣,笑著回道:「沒事 ── 船到橋頭自然直嘛。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甩了,雖然以往大多是時間無法配合、感情自然消滅,也有一些是他察覺對方走心,自己主動提出分手,像剛才那麼刺激的反而是少數。犬飼隱約瞥見一創打了舌釘,剛才又被女生賞巴掌罵渣男,直覺認為對方的私生活或許比較開放,更加堅定了別再追問的想法,「我沒看見她加料的模樣,保險起見應該把這匹馬的飼料跟水都換新,萬一出事就不好了。雖然是下毒未遂,但還是要通知校方跟馬廄的負責人……」
「辛苦啦,換飼料這些交給我來就好了,你應該還有其他工作要處理吧?」一創拍掉沾到褲腿的乾草屑,從椅子上站起身,猶豫片刻才開口:「……剛才那個女生,是高三的御影日茉里,就這樣。」他認為日茉里應該受到該有的懲罰,要打他罵他都無所謂,然而即使再怎麼怨恨他,也不能對無辜的馬匹下手 ── 萬一犬飼沒有挺身而出、及時阻止日茉里,他完全不敢想像今天在馬廄等待自己的,會是多麼殘酷的景象。